一、案件简介

    2000年7月，被告人张仁、张立国在辽宁盖州市芦屯镇打工期间，预谋抢劫黑龙江省拜泉县富强镇文明村十屯被害人仇树军家，并准备作案工具黑色资料仿真手枪一把，卡簧刀一把及蒙面用黑布、手套。2000年8月1日24时许，二被告人用黑布蒙面，张仁手持卡簧刀，张立国持塑料玩具手枪来到仇树军家院内，拉拽仇树军房门没有拽开，因仇家狗叫，二人退回至仇家土房后躲藏，仇树军同其父仇发增听到狗叫后，持手电出屋查看，在西屋房后发现张仁、张立国二人，二人同仇树军撕打起来，在撕打的过程中，张仁用刀刺仇树军胸部二刀致其当场死亡。作案后，张仁、张立国逃离现场。

二、诉讼过程

    2011年6月16日齐齐哈尔市中级人民法院作出（2011）齐刑二初字第10号刑事判决书，判处被告人张仁犯抢劫罪，判处死刑，剥夺政治权利终身，并处没收个人全部财产。 一审判决后，张仁姐姐来到黑龙江迅雷律师事务所找到了张城玮律师，委托张律师作为张仁的二审辩护人。在二审中虽然律师进行据理力争，但由于被害人家属情绪激动，多次冲击人民法院。省法院作出二审裁定，驳回上诉，维持原判。 按着法律程序，本案报最高人民法院进行死刑复核程序。张城玮作为辩护人向最高人民法院递交了辩护意见，认为本案事实不清、证据不足，没有达到死刑证据标准，建议最高院依法不核实死刑。最高人民法院采纳了张律师的辩护意见，依法做出不核准死刑的裁定书。黑龙江省人民法院根据最高法的不核准裁定，依法改判张仁死刑缓刑二年执行（即通常所说的死缓），案件终结。

三、办案心得

     1、死刑案件是人命关天的案件，对律师来说压力巨大。对于律师的心理和业务能力都是非常大的考验。

2、本案的难点在于抢劫杀人，还有入户加重情节，又未能与被害人和解。律师细致的阅卷，有根据的提出各种合理的怀疑，才使最高院在最后关头刀下留人。

后附： 辩护词

审判长、审判员：

黑龙江迅雷律师事务所接受张仁家属的委托，指派我担任其死刑复核程序的辩护人，通过查阅本案卷宗、会见被告人以及刚才进行的庭审调查，辩护人认为本案证据没有达到死刑案件的证据标准，合理怀疑不能排除，不能得出唯一结论，具体理由如下：

一、 本案的证据状况 本案证据可以分为三个部分，第一部分是仇发增、李淑琴、杨春红等人证人证言、尸检报告、现场勘查笔录，可以证明有犯罪发生。第二部分是张长信、付仁财、杜景文、杜淑芬、高桂玲、杜春华、王晓丽等人证人证言，可以证明案发期间二被告人回到过拜泉，存在着实施犯罪的可能性。第三部分是张仁、张立国二被告人的供述。 关于谁实施了犯罪行为这一争议要点问题，第一部分证据不能予以证实，第二部分证据具有一定的相关性，但其对争议要点问题证明力较弱，被告人案发期间在拜泉，不能等同于被告人案发期间在案发现场，更不能等同被告人实施了犯罪行为。考虑案发期间在拜泉的人数以十万计，这组证据对争议要点问题的证明力是微弱的。本案没有客观性证据可以证明二被告人进入过犯罪现场，更没有客观性证据可以证明二被告人实施了犯罪行为。

二、 本案现有证据的缺陷

（一）刑事技术鉴定不能作为定罪根据。

1、该鉴定程序违反法律规定。根据《公安机关办理刑事案件程序规定》第二百三十八条的规定，尸体检验报告需由两名以上具有鉴定资格的鉴定人签名或者盖章。本案的刑事技术鉴定只有一名鉴定人签名，违反了鉴定法定程序。

    2、刑事技术鉴定的内容存着诸多的错误

   （1）关于几处创口的问题，在一份鉴定书却有两种相互矛盾的表述。在第二页胸部的部分，表述为体表两处创口，即胸部正中平乳头处、左肋弓内侧近剑突处。在解剖检验部分却为体表三处创口，即与内脏心包创口相对应的胸部创口，与右肺动脉根部创口相对应的胸部正中创口。还有肋弓处创口未入胸、腹腔。

   （2）鉴定所称案发时间与现场勘查笔录相矛盾。鉴定所称的案发时间是2000年8月1日21时许，而现场勘查笔录又称案发时间为2000年8月1日23时许，案发时间两者相差两个小时。

   （3）鉴定所称的检验时间与现场勘查笔录所称的勘查时间相矛盾。现场勘查笔录称现场勘查笔录开始时间为2000年8月2日10时5分，勘查时被害人尸体仍在现场，仰卧头东北脚西南，衣着正常。而鉴定书又称2000年8月2日9时，法医已对被害人进行了解剖检验。

   （4）鉴定书中尸体长度与户口登记表中的被害人身高相矛盾。鉴定书中尸长为167厘米，而户口登记表被害人身高却为170厘米，两者相差三厘米，超过合理误差范围。

   （5）鉴定书的记录与证人丁波所观察的情况相矛盾。证人丁波证实死者头部正中央有个印，但鉴定书对此却没有记录。

3、刑事技术鉴定的形式不符合法定规范。根据《公安部刑事技术鉴定规则》第十一条，尸体检验出具检验，不出鉴定书。而本案的尸体检验报告是以鉴定书的形式出具的，违反了刑事技术鉴定规则的规定。 根据《关于办理死刑案件审查判断若干问题的规定》第24条，违反有关鉴定特定标准的鉴定意见，不能作为定案的根据。本案中的刑事技术鉴定，由一名法医进行的（案宗也未附上该法医的资质证明），已违反了有关鉴定特定标准，同时该鉴定书形式也不符合鉴定规则的规定，内容又有诸多错误，真实性没有保障，本案的鉴定书不能作为定案根据。

（二）辨认笔录不能作为定案根据

    本案的辨认笔录未进行混杂辨认，公安人员是把本案中已碎成两部分仿真枪（见张立国辨认笔录）与其他六把好的仿真枪放在一起进行辨认，这违反了《关于办理死刑案件审查判断若干问题的规定》第三十条的规定，辨认对象没有混杂在具有类似特征的其他对象中，本案的辨认结果不能确定其真实性，不能作为定案根据。 同时本案仿真枪的提取情况，存在着合理怀疑不能排除。

      第一，本案的仿真枪枪管是证人丁波在案发现场发现的，而其发现的时间发生在公安局现场勘查之后。本案的枪管是现场勘查之后出现在案发现场并被证人发现的，还是公安局现场勘查疏忽，有待于进一步查明。

      第二，本案的仿真枪手柄，证人李平称是在杖子外的荒地由丁波发现的，丁波称是在一个树带里由别人发现的。公安机关的提取笔录称是仿真枪是公安人员在后园子提取的（2000年8月2日），后在“关于作案工具枪支提取笔录的说明”（2011年6月9日）又称是枪把是丁波在屯子后边的树带附近发现的。关于发现枪把的地点说法不一。 本案仿真枪的保管情况不明。本案仿真枪提取的时间是2000年8月2日，向二被告人出示的时间为2010年11月，该仿真枪是何人以何种方式保管，没有进行相应的说明。

    （三）本案唯一目击证人仇发增是否作为定案根据存疑。 本案中所谓二个人蒙面抢劫的说法均源于仇发增的证言，但仇发增是一位八十岁高龄的老人，意识是否清楚，表达是否明确有待查明。在仇发增儿媳李淑琴笔录中，李淑琴称我爸（指仇发增）都80多岁了，说话都有点糊涂。通过家属的描述可以看到仇发增的证言效力是较低的。

     三、 本案被告人供述缺少必要的证据证明

    （一）被告人称先坐火车到齐齐哈尔，又坐汽车到双阳镇，在双阳镇在小旅店住两宿，后又坐出租车到文明村附近。旅店老板和出租车司机均没有找到。

    （二）被告人称在文明村空房子待了两个晚上。现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该空房子存在曾经有人待过的痕迹。

    （三）被告人称在熊岳城，买了两套衣服，买了一块黑布。相应的商店没有找到。

   （四）被告人称在齐齐哈尔购买了一把黑色资料仿真手枪和一把刀。该商店没有找到。

     （五）被告人称案发后血衣、布和手套已烧毁，刀掰折后扔了。现没有发现相应的烧毁痕迹，刀的去向也不明。 最为重要的是，通过被告人的供述没有找到本案任何隐蔽性较强的证据，现有客观性证明也不能证明是二被告人实施了上述犯罪行为。本案现场水缸缸沿的血迹、死者脸部的血迹均没有提取，现场是开放现场，足印也没有进行提取。找到的仿真手枪上指纹也没有进行提取。证明犯罪是二被告人所为的证据只有二被告人的供述，没有其他证据可以进行证明。

      四、本案被告人供述的真实性有待于进一步查明 二被告人的供述过于一致。作为十年前的案件，在陈述案件细节出现部分的矛盾或者个别说法不一是正常的现象。但在本案中，二被告人在所有案件过程均作出一致的陈述，这是反常，违反了正常经验法规和人的记忆规律。这种超出寻常的一致性反映出供述存在着虚假的可能，同时也减弱了供述相互印证的证明效力。 二被告人对于作案过程进行了雷同的陈述，甚至雷同到都声称老头打了自己一棒子，自己踢老头一脚。这种雷同反映出供述真实性是没有保障的。 在二审庭审时，张仁称以前供述是虚假的，是为了替张立国担罪才这么讲的。这一说法的可能性目前证据尚不能排除。本案不能排除张立国用刀刺死被害人的合理怀疑。 本案被告人供述存在着不合情理之处。

     1、抢劫为什么要从千里之外到老家农村去抢劫，不选择城市，而选择农村，不选择外地，而选择回老家。这不符合正常抢劫人的心理状态。

     2、抢劫的对象是村里的拖拉机手，家里是否有现金甚至都不清楚。

     3、被告人明知死者家人口众多，却只拿一把刀一个仿真手枪进行入户抢劫。

     4、张立国与死者是亲属关系，双方彼此很熟悉，很容易被辨别出来。

     综上，如果是二被告人所为，二人的抢劫风险极大，收益却不高，这是一起不合情理的抢劫。

     综上，本案虽有二被告人供述，但二被告人供述抢劫动机存在着不合情理之处，供述中存在雷同叙述，二被告人供述与本案客观性证据没有内在联系，缺少印证关系。本案存着大量应提取而未提取，应查清而无法查清的证据。从本案基础性证据尸检报告、辨认笔录均有违反法律禁止性规定的情形，依法均不能作为定案依据。鉴于本案证据状况，辩认人认为本案没有达到死刑案件的证据标准，请求最高人民法院依法作出不核准死刑的决定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  辩护人：张城玮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2012年3月26日